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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路走通之前,是不适合与人说的。
姬无拂眼睛盯着碧绿的茶不放,好似能从中看出英姿勃发策马扬球的两个少年,不过十五年啊。
一口喝尽碗底茶,姬无拂站起来,向两位阿姊告辞:“今天喝了太多的茶了,我过会儿要去见圣上不能失仪,茶就喝到这吧。”
姬无拂手指刚搭上门框,姬赤华终于开口:“圣上去年否过一回了,你觉得她这回会应允吗?”
“聪明人总是能考虑百步千步的长远,而我素来拙一些,只能看到眼前事。”
姬无拂拉开门,听木门的缓缓摩擦声,并不回头,“阿姊,在我看来,我们都还很年轻啊。”
年轻的时候都不出门走一走,老了就走不动了。
走远了还能听见姬宴平正与姬赤华说话:“这事阿姊应该让玉照自己和四娘说,她不会拒绝的。”
“无论是我们谁提,四娘都不会拒绝。”
姬赤华声音淡淡,毫无起伏。
这只是小事,姬无拂早知道自己不可能单独带着大批的财帛粮食和人手在外面奔波,那样太危险了,朝中的议论声和弹劾会源源不绝地送到皇帝案前,一个自由的皇子,本身就是一种对皇权的威胁。
今天劝说她的人,大约是有些真心实意在内的,而她却不敢尽信。
她记得谢大学士这些年里的殷切教诲,同样记得谢大学士最初在立政殿的言行,立政殿已经随着大火烧没了,但发生过的事情不会轻易消散。
谢大学士是个向往权力的人,当年还是太子的姬若木东宫属官齐备无从插手,姬赤华身后有亲娘陈姰,姬宴平之母晋王自认方外之人早与谢家断交,而当时的姬无拂身上有谢家能占据的缺口,至少名义上有亲缘。
眼下姬无拂刚放出话去要走,这边谢大学士便起了致仕的心,即便知道是巧合,姬无拂也无法完全不介怀。
长大之后,思虑的事情不可避免地变多,就像阿娘和阿姊之间,她必然是偏向阿娘的,只有阿娘在,她才能有如今自由行事的余地。
这点上,她和阿姊也并无不同,人总是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汲汲营营。
一直以来,背地里为姬无拂惋惜的人很多,觉得她出生得太晚,如果她早出生个十年八年,定是铁板钉钉的太子,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上头的阿姊们一个换一个,似乎这辈子都轮不到姬无拂。
但要姬无拂自己来说,她的运气才是没的说的,前十五年的人生里,她都没有受到过来自外界的压力,也没有人试图从她身上汲取力量,反而是她在一群生命力蓬勃的女人受到哺育。
太子——是不好做的,上面压着说一不二的皇帝,下面有一群牛鬼蛇神等着她去压弹,一个注定备受质疑的位置,而且坐在太子位置上老得会很快。
但这个位置所代表的含义,实在太诱人了,就算有十倍百倍的危险,它依然惹人垂涎。
就连姬无拂,午夜梦回也做过君临天下的美梦。
但当今皇帝和太上皇不同,皇帝积威甚重,她当年做过的事,现在想要重现就太难了,储君必须熬。
这种上下夹心的日子被划定了一个望不见头的时间限制,三十年,真正坐在那里的人容易喘不过气来。
无论是姬若木还是姬赤华,进东宫没几年就不再和从前一般了,在其位谋其政,她们转变得很快,也很累。
所以,姬无拂能理解姬若木当年的行径,也能谅解姬赤华的想望、姬宴平的内心,都是可以体谅的,谁能拒绝近在眼前的权力?但是她非常厌恶这种非要挣个你死我活的规则,姬若木失去的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隐藏在表象下隐隐约约的恶意。
当前的制度本身就是错的,但错有错的过法,不愿意遵从就得改变,或许最开始要用刀剑和鲜血,但没关系,很快,她就能见到一定成果。
她相信自己会赢。
走过贞观殿后的大门,徽猷殿近在眼前,能见红瓦一角,垂珠悄声提醒:“大王瞧着心情不大好。”
“不只是瞧着,我的心情确实不大好。”
姬无拂终究是没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入宫时的好心情散了个一干二净,原先勉强压住的烦心事桩桩件件冒出头来。
姬无拂背对徽猷殿,站在台阶下深呼吸调整心绪,尽可能将烦恼抛掷脑外,在原地踱步两圈子,然后问:“你看我现在怎么样?”
垂珠点头:“很平和。”
“够了。”
这就差不多了,再深呼吸姬无拂也笑不出来,这辈子哪里练过演技啊。
姬无拂两袖向身后一甩,跨步上台阶。
守候在徽猷殿外的卫士见是秦王,连上前过问的力气都省了,熟悉的宫人小跑上前:“圣上此刻正好在用点心,秦王现在还能凑上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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