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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终南山遇隐士后,尹喜观星的心境己全然不同。
从前他看星,如观棋谱,只记星位、辨星名、析星变,如今却多了一份心眼——试着用澄澈之心去捕捉那流动的“玄氛”
,感受星辰背后那如呼吸般的天地元气。
这份感悟如春雨入田,悄然浸润着他对星象的理解,也让他生出一个念头:要将这“形神兼备”
的星象,细细绘入星图之中。
回到函谷关的那个冬夜,尹喜便开始筹备绘星的物件。
他让仆役寻来最上乘的素帛,是蜀地运来的双丝帛,质地细密如蝉翼,铺开时能映出灯下的影子,用指尖划过,竟有温润的光泽流转。
又让人备齐了各色颜料:朱砂是辰州来的上品,研碎后红如血珀;松烟墨是自己亲手烧制的,取关楼老松的烟炱,拌上麝香、珍珠粉,磨出的墨汁黑中泛紫;石绿则是从楚地换来的孔雀石研磨而成,绿得像云梦泽的春水;还有花青、藤黄,都是从草木中萃取的原色,透着自然的清灵。
每日深夜,当函谷关的更夫敲过三更,万籁俱寂之时,尹喜便提着一盏羊角灯,登上关楼。
灯芯用的是麻籽油浸过的灯草,燃烧时几乎不冒烟,只发出昏黄而稳定的光,刚好照亮案上的帛布,又不致遮蔽窗外的星光。
他将帛布用镇纸压在案头,案旁摆着三样东西:一卷《甘石星经》孤本,便于核对星名;一本游学期间的札记,记着各地星象的差异;还有一块终南山隐士所赠的墨玉,握在手中能定心神。
起初,他画的星图与寻常星官所绘并无二致。
先用细如牛毛的狼毫笔蘸取松烟墨,在帛布上轻点,标记星辰的位置——紫微垣的十五星如帝王居,太微垣的十星似朝堂列,天市垣的二十二星若市井繁。
《夏小正》里“紫微垣十五星,其西藩七,东藩八”
的布局,“太微五帝坐中央,内坐九卿外藩臣”
的规制,都在笔下一一显现。
再用朱红细线勾勒星宿的连线:东方苍龙七宿,从角宿的龙角到箕宿的龙尾,一笔呵成,如见苍龙摆尾;西方白虎七宿,从奎宿的虎首到参宿的虎尾,线条劲挺,似有虎啸山林之势。
可画着画着,尹喜便觉出了不同。
当他凝神感受玄氛时,那些墨点周围仿佛泛起了淡淡的光晕。
他想起隐士说的“玄氛如气,随星而流”
,便试着取石绿颜料,调以清水,在星点周围轻轻晕染。
说来也奇,当北方玄武七宿的虚、危二星在夜空中沉静不动时,晕开的石绿便如薄冰般清透,带着“虚为哭泣之事,危为天府架屋”
的肃静;而当南方朱雀七宿的井宿、鬼宿闪烁不定时,石绿中便要掺些许藤黄,染出温润的水汽,暗合《甘石星经》“井主水事,鬼主祠祀”
的说法——楚地的巫祝曾说,井宿亮时云梦泽必涨水,想来便是这水汽般的玄氛在作用。
若是遇着玄氛紊乱之时,星点边缘便要染上朱砂。
就像那夜荧惑星犯太微垣,尹喜见其光芒中带着刺目的红,玄氛如沸水般翻腾,便在星图上的荧惑星旁,用朱砂点出细碎的火星,批注道:“荧惑入太微,玄氛燥如烈火,《夏小正》言‘荧惑执法明,行疾则祸起’,恐有臣谋君之事。”
后来果然听闻魏国大夫弑君夺位,才知这朱砂色的晕染,原是天地预警的印记。
他还发现,星辰的运行并非如铜壶滴漏般刻板。
有时北斗的斗柄转动会微微卡顿,像是被无形的力牵扯,这时他便在星图的斗柄旁用蝇头小楷批注:“某月初三,斗柄指丑,转至寅位时有滞涩,玄氛凝而不畅,似有阴云蔽日之象。”
三日后果然天降大雾,关内外能见度不足丈许,士兵们才信了这星图上的“卡顿”
并非笔误。
有时某颗星会突然亮一下,又迅速暗下去,如同人的一次深呼吸,他便记:“某宿辅星骤明,转瞬即逝,玄氛如潮涨落,疑为天地吐纳之象,主有贵人出世。”
半年后赵国诞生一位神童,能言善辩,众人才惊觉这星图竟藏着如此细微的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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