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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宜是听她爹说过当日情状的,师姐姐走后,孟开平几乎将与她有关的一切人与事都查了个底朝天,至于常入府请脉的王莲芳自然首当其冲。
“关心则乱,开平哥他本也无意伤您,那时确是气急了。”
沈令宜叹了口气,颇为内疚道:“师姐姐将我们都骗了……谁能想到,那药竟不是给她喝下的,反倒是下到了开平哥平日所饮的茶水里……”
孟开平是个不大爱喝茶的人,偶尔喝些师杭的茶水,除此之外喝得最多的便是白水。
师杭房中常置两壶,她自个儿只用其一,孟开平却是随手抓起哪壶便喝哪壶。
故而,那无色无味的药悄无声息溶于水中,孟开平无知无觉足足喝了一年多。
“哎,夫人,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莲芳才不信她说的什么无意伤人,当日那剑刃就冷冰冰架在他脖颈上,使他后怕得整三夜睡不着觉,现下想来也是一肚子憋屈:“那孟元帅从未待您凶恶过,待老夫却足称得上穷凶极恶了!
三五个人兜头过来便是长绳麻袋啊!
甫一露面,连句话都不许说,扬言便要将老夫拖出去刮成三千刀……”
王莲芳谈起这些,真是不堪其辱。
他怕死,不幸遇上孟开平这样的兵匪,竟连死都不准死得痛快——古往今来,有几个恶徒配得上动用凌迟之刑?
他犯得过错还远不至于罢!
“擅自下药虽阴损了些,可老夫也是被胁迫的啊!
要杀要剐自去寻师小姐,怎么能将新仇旧怨全加诸在老夫一人身上?”
王莲芳忿忿不平道:“再者,那药可是老夫习医五十载方才钻研而成的,毒性微小,不过是令他一年半载内不得生育,停了药便照旧无虞,又不是一辈子生不了……他一个年纪轻轻的汉子斤斤计较什么!”
沈令宜闻之,也不知该如何调停了。
站在王莲芳的立场上想,他本无害人之心,实在是一场飞来横祸;可换而替孟开平想一想,他才是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师姐姐并一众人等反倒明明白白耍着他玩。
从古至今,没有男人愿意拿子孙一事开玩笑,他们宁可逼迫女人喝下各种烈性伤身的避子汤,也绝不肯从大夫那儿讨些汤药来喂给自己。
因为人都是自私的、利己的,男人于此尤甚。
可偏偏孟开平遇上的女人是师杭,她勇气太足,更何况二人有仇,于是师杭便在损己和损他中果断选择了后者。
沈令宜无奈想,其实师姐姐也不过是做了许多男人习以为常的事罢了。
若是开平哥瞒着她下药,旁人也只会称赞开平哥明白事理、心有沟壑;可若这决断放在师姐姐身上,旁人就只会骂她狠绝无情、心思歹毒,一切都成了罪过。
其实结果并没有改变,只因为是女人,许多事情便不能做,做了也是错。
……
齐元兴为安顿各地投奔而来的才学之士,特意建造了一座礼贤馆。
接下来半月,王莲芳便暂居于此馆中。
除却某些时辰要为容夫人施针请脉,大多时候王莲芳还是十分清闲自在的。
他在馆中常与诸位同好探讨切磋医术,也常翻阅各类珍藏难寻的医书古籍,半月下来,自觉颇有感获,应天这一趟所行不虚。
到了四月十七那一日,容夫人顺利生产喜得麟儿,母子俱安。
至此,王莲芳半悬着的心终于安稳落下。
他第二日便预备着收拾行囊返徽,可不料齐元兴又发了话,嘱他们一众大夫有功必赏,须得待齐四公子办了满月酒才可离去。
王莲芳暗暗哀叹,是非之地,岂堪久留?
到了五月初,暑气将盛。
一日,王莲芳正于礼贤馆中研读古方,却见军中谋士刘基朝他迈步行来,揖道:“贸然叨扰先生了,在下手中正有一集子待编,其内提及孙真人《千金要方》一书,不知可有错漏之处。
还望先生一观,略作指点。”
这刘基可是齐元兴手下数一数二的幕僚,他之言,任谁也须多思量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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