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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偶尔挑亮灯芯的动作,他的目光始终凝望着高台之上慈眉善目的神佛,不见悲喜。
昼夜不歇,如此便是三日。
直到第三日清晨寅时过半,洪钟三叩。
一百零八声钟鸣伴着僧人的唱偶,颂家国颂众人,悼先帝已逝往日不可追,愿新君将立来日犹可为。
身后的殿门被人轻轻打开,僧人垂目而入带来了些许粗茶淡饭。
勉强饱腹后,摆满了丝帛笔墨的书案便被轻轻地放在了萧季渊的面前。
先人离世,三日归家七日回魂。
长明灯烛火摇曳代表魂魄不安留连世间,故需抄写往生咒一百零八遍安抚亡魂。
所以说,佛祖对于一百零八这个数字到底是有什么执念呢?
膝行至几案边为萧季渊磨墨的乐宴平默默地想着。
那些个和尚老说着一百零八苦,但若是这世间的苦难真能这么轻易地被数清,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神终究是站得太高,所以它们不懂人间。
乐宴平不信神佛,他觉得萧季渊应该也不信,但奈何古制不可违。
就像萧季渊的字一样,无论往日里有多么的豪放不羁,到了这殿前,他也得规规矩矩地写下一堆工整的蝇头小楷。
时间一晃又是三日,或许是往生咒起了作用,长明灯火始终明亮安定。
厚厚一叠的帛书在僧人的诵经声中被投入了火盆,素白被火舌舔舐成了焦黑。
等到他们再次离开后,萧季渊面前的几案上只余下了最后一张帛书——
上面将由新君为先帝作下称功颂德的悼词。
然而这一次,萧季渊却迟迟没有落笔。
仅剩他们二人的殿中,唯余墨条划过砚台的轻微声响。
乐宴平就这样沉默地磨了许久,直到耳畔忽然响起一声略带嘶哑的问话:
“乐昭,你觉得父皇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是自先帝崩逝以来,萧季渊同他说的第一句话,然而乐宴平却不能回答。
他顿住了磨墨的手,道:“你不该问我的。”
浸润了墨汁的毛笔被轻轻放下,萧季渊垂眸望着未有一字的素帛,声音清浅:“我知道。”
“我只是觉得,父皇大抵是不想要我的诔辞的……乐昭,你还记得前年南巡的时候,我们路过的那处村庄么?”
乐宴平稍愣了愣,但很快他便记了起来。
那是他们回京路上发生的事。
先帝突发奇想地临时改道,叫侍卫行了一条阡陌小路。
本意是想借机瞧瞧百姓们秋收的盛况,却不料茫茫稻海四下无人,入眼唯见丧幡飘摇。
数里白衣缓缓而行,哭声震天哀婉凄绝。
随行的公公被这情形吓了一跳连忙让侍卫易路而行,然而却被乾安帝制止了。
他们没有上前打扰,只是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那送葬的队伍,直到彻底望不见了才悄然离去。
乐宴平不知道萧季渊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事,但他没有问,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下文。
萧季渊顿了很久才继续道:“父皇后来遣人去查了下,那天出殡的是当地一位远近闻名的儒商,而原本真正的送葬队伍其实只有其中的三成。”
“剩下的那些人是自己来的。
他们主动披上白衣加入了队伍,只为能送他最后一程。”
听完侍卫回禀后,已经年过半百的帝王独自静坐了一整夜,第二日,他派人唤来了萧季渊。
这是最令他骄傲的孩子,是大缙的皇太子,也是未来的天子。
乾安帝静静地看了他很久,开口向他讲述了那位儒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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