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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爷闭着眼想再眯一会儿，但是王耀一直不依不饶地晃着他，他只得坐起来靠在床头上眯缝着眼，从喉咙里嗬出口清痰来，吐进痰盂里，这才说话说得清楚：“小子嗳……你这死心眼的小子，爷说啥都得送走你。”
“……”
青苗似的半大孩子手腕像是竹竿一样细瘦，眼瞅着稍稍用力都能掰折，那双鸡爪似的手抓了浸在热水里的毛巾绞干一部分水分，送到床沿：“擦脸！”
六爷又轻轻嗬了好几声，把一口白沫似的痰吐进痰盂里，接了毛巾在布满皱纹的脸上草草抹了两下，不比抹桌子细致多少，他把毛巾甩还给王耀，坐在床沿上用脚尖搜寻自己的布鞋，勾来穿上之后背上手出了里屋，对院子里喊了声：“进来吧，小刀，来那么早活该站着。”
“我来得够晚了，是您赖床不起。”
被称为小刀的刀疤男面无表情的走进正堂，六爷拍了王耀一把要他把弟弟叫起来梳洗好，王耀脆脆地应了声，端着盆跑走了，那男人又看了王耀的背影，再次皱眉，仍是不满。
“呵呵，你别看这小子这样，他可有拼劲儿。”
六爷掂起紫砂茶壶倒了两杯热茶水，冲对面那把椅子努努嘴：“坐那儿吧，我这儿没什么好东西，你就喝点茶吧。”
男人在椅子上坐定：“我没看中，你不是说还有个吗？刚刚那个是哥哥？”
“是哥哥，他个子矮人还瘦，看着没有十岁。”
六爷探头看了看外面：“马上你就能见到弟弟了。”
过了五分钟，王耀牵着个比他矮一些的男孩走了进来：“六爷，濠镜来了。”
刀疤转头上下打量着那个还在揉眼睛的孩子，眉头皱得更深刻了些，不留情面道：“团长，这两个娃娃纸糊的似的，团里的那些大老粗打个喷嚏都能把他们吓哭了。”
“呵呵……”
六爷抄着手眯眼笑着看着两个孩子，对刀疤道：“你是嫌他们瘦弱？”
刀疤点点头，六爷不在意似的轻声道：“罢了，你看不上就罢了，这两个孩子在我这吃住也挺占空的，我寻个机会分别给送出去好了。”
王耀像是被雷打了似的颤抖了一阵，祈求地看着六爷，六爷舒舒坦坦地坐在那儿眯眼像是睡了一样，嘴里念叨着：“把这家伙送出门吧，要怪就怪自己没有享福的命，怨不得旁人呐……”
相处一个月，王耀早就知道六爷说话的分量，他说会把他和幼弟分开送走，就一定会这么做。
王耀回想起之前待的那个地方，那个肮脏狭小的屋子里有十来个孩子，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地方，老板娘和老板时常殴打这些被当做商品贩卖的儿童，他和弟弟都被打过，他是那些孩子中年龄最大的，老板娘打算把他卖去黑煤窑，上午和那边联系好了什么时候来“接货”
，王耀不想和弟弟分开，把霉菌撒在其他孩子的食物里造成很多人拉肚子，老板娘忍受不了气味打开门让他们自己打扫卫生，王耀趁这时候拉着弟弟溜走了，一路上逃得惊险，好几次都险些被抓住，等他们终于来到公路上时，膝盖和双脚都磨得鲜血淋漓，小弟还因为营养不良外加失血过多而晕倒了，王耀坐在路边几乎绝望了的时候，六爷就那样出现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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