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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一冷笑,“我知道你一个人能做好。
反正我无关紧要,你没有我反而更自在!”
我足够体贴,不知道他又搭错了哪根神经,皱着眉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无关紧要,不要胡思乱想,给自己找麻烦。”
秀一像气急了,不仅气,而且伤透了心,胡嚷着一些埋怨我没有心肝之类的废话,我一概不理,径自把餐具洗净后放置原处,然后打了肥皂洗手,秀一忽又从背后环住我的腰,将脸贴在我背上,“为什么你不能多需要我一点?你明明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甚至为你杀人。”
“我没什么需要你做的。
杀人就更不必。”
我取下挂在一旁墙壁上的干燥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说,“你要是不耐烦陪我,就去做你自己想做的。
你这样的年轻人确实不能总在家里干琐碎活儿,以后家务不需要你操心。
我说真的,去发现自己的兴趣,你谈姨总说的,你得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这很重要。”
我挣开他环着的手臂,转过身去,秀一不闪不避,面无表情地和我对视,咬牙切齿挤出字词:“你简直,就是,一块石头!”
然后他走开了,留我站在原地,困惑地扬起眉头。
两天后的下午,秀一再度主动敲响书房的门,把一沓稿纸胡乱塞进我手中,“读吧,这是你想要的答案。”
他死气沉沉地说。
屋外忽然传来打雷的声音,这是今天春天的第一声春雷,随即雨洋洋洒洒地落下。
39、恶童25(上)骤雨初缓。
狂风和暴雨陡然收势,化成沾地无声的细雨,天光仍然昏黄。
秀一给我的稿纸不太多,他是以写信般的方式展开的,笔迹很工整,几乎没有修改过,要么是一气呵成,就篇幅来说不太容易,要么是认真誊写过。
我翻过空白的第一、二页,字迹从第三页开始。
“亲爱的叔叔,”
他写道,“日安。
我终究是明白了你是不怎么在乎我的。
你反复地向我要一个答案,就算我表现得如此为难,并且坦言是为了保护你,你对我的阻拦却不屑一顾,你不要我的保护和照顾,对我抛给你的难题悉数收取、不闻不问,不对我生气或者加以索取,像我无数次哀求你的那样。
那么好吧,我给你想知道的一切问题的答案,包括可能你不感兴趣的我的人生履历、我敏感燥怒而易妒的坏脾气,为你解释事情的始末。
假如你在阅读这封信时受到任何伤害,不要说我没有阻止过,我此刻是极其乐意看到你深受创伤的模样,我相信假如我能亲眼目睹,那将会使我同时心碎欲裂和欣喜若狂。
为减少读信的障碍,我决定就按照时间顺序从头说起,那又不可免俗地归结到我的家庭和童年。
如果我说我不是彻头彻尾坏人,在你看来恐怕又是一桩狡辩吧。
一旦接触到那边的世界,和美单调的生活就是玻璃窗外的存在了。
就像漩涡形成于两股相异力量的纠结缠绕中,当你处于漩涡的中心,你自身可以尽量保持不动,可总有些干枯细枝、鱼虾、腐烂的垃圾这样零碎的玩意儿被卷裹进来,而漩涡越转越大、越转越急,所有置身其中的东西就再也不能脱身,除非有第三股外来的力量介入,打破原本矛盾平衡的局面。
上天没给我选择,让我一出生就活在漩涡中,世界是一大滩冒着毒气的致命沼泽,他人即是地狱。
我称作父母亲的一对男女开烟霞馆,不大不小的一家馆子,昏暗简陋,见不得光,其中偏僻角落里的几间房留作自家用,吃住都在里面。
在童年的印象里,我像是永远记不清那家馆子的全貌,只记得一个套一个的走廊,有的走廊两边摆上床,没钱的人挤在一张床,横七竖八地吞吐烟雾,弄的整个走廊都是呛人的烟气;有的走廊没放床,而在墙壁上开了一扇扇门,每一扇都是紧闭着的,时不时我能从里头听见漏出男人和女人的叫声。
我把它命名为田鼠洞。
错综复杂的通道,大洞小洞的嵌套,馆子和田鼠的洞穴很有相似之处,都不能被人发现。
在令人憋闷的、黑黢黢的地下,它们建家筑室、怡然自得,人人都认为它们肮脏卑微,但你若捣毁它们的构造的洞,就会发现它们可能已经不声不响地偷走了几十斤粮食。
没人对我说,但我知道大烟的瘾可以描述成一种瘦弱的、纤细的藤蔓,它咬附在你的骨头上,吸食血肉精气,让你一天比一天瘦弱。
你瘦得皮包骨头,眼珠浑浊,它们不会罢休,这自私自利的、贪婪的藤蔓从你的虚弱汲取壮大、并且实体化,你以为日益贫瘦的身体上浮现的不过是青色的血管脉络,但那是瘾,藤蔓从骨头疯长,从里头顶住了皮肉,等待破出。
有些瘾,就是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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