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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也不是托,都演了这么多天了,萧融也不会再安排托进来了,这个人就是单纯的笑点很低而已。
顿了顿,萧融继续看向台上。
《裹尸还》讲的是一家四口的事,一开始是一家六口,一对夫妻带着家中的三儿一女,儿子不听话,老爹脾气暴躁,老娘除了干着急没有别的任何办法,只有他们六口人都能把气氛炒起来,观众一开始的哄堂大笑,也是因为这六口鸡飞狗跳的生活。
脾气爆的老爹会在晚上跟老娘说自己后悔打儿子打的那么狠,而儿子之所以挨打,是因为他看人快要饿死了,就给了外面的人一碗米,小女儿不懂为什么给了一碗米就要挨打,这时候她的哥哥就会摸着她的头,说你不用懂,有哥哥们呢,等你长大了,咱们家不仅可以送别人一碗米,送一袋米都成。
温馨又和乐,人人都善良,生活也是吵闹之中充满希望,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家中有三个力气大、且马上就要成年的男子,的确,只要这家人不犯懒,他们的日子就一定会越来越好。
然后这一幕就结束了,下一幕开始,背景是一大张白布上面画了浅浅的山峰,让人能看出来这是遥远的雪山。
开始下大雪了,伶人们也穿上了厚厚的衣服,上一幕挨打的儿子带着伶仃两三根柴火回家,门口又有讨饭的快要饿死的人,但他只能为难的对这人摇摇头,就在讨饭的人失望离开时,他又叫住这个人,纠结半晌,却还是飞快的端了一碗水给他,在凛冽的冬日里,喝水也是艰难的。
那个乞丐狼吞虎咽的把水喝完,儿子回到家中,但他刚走进来就听到屋里传来凄厉的哭声,原来是他们的娘病逝了,那个盛水的瓢咣当摔到地上,一家五口围着装死的伶人痛哭,更让人觉得荒谬的,当舞台上营造出晚间的效果后,地上居然还有一个被草席裹着的尸体,这一家人就这么跟一具尸体待在一起,然后沉重的讨论着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这其实是个小细节,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大雪不仅封山,还把地冻得无比硬,锄头都锄不开一丁点,所以人要是死了,就只能暂时的放在家里,等不能放了就冻在雪中,直到来年春天土地没有那么硬了,再把人正式的下葬。
但显然这几口人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因为借着伶人的口,观众已经知道他们的娘是被饿死的,她不舍得吃东西,把仅剩的粮食给孩子吃,人饿病了又只能熬着,就这么把自己熬死了。
如果不离开这里的话,地上的草席只会越来越多。
一个儿子提到邻村有人往南走了,还在呼唤大家一起走,但这终归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地方,而且谁知道外面的世界又是什么模样,万一也是活不下去呢。
几个儿子就在这你一言我一语,而最终拍板的人是老爹,人挪活、树挪死,他们几个大男人,难不成还能被困死在这吗。
这时候家里没人吵架了,大家都听老爹的话,而在临行之前,老爹找了个地方,把家里的柴全都放在地上烧了,烧一点,他就挥起旁边的锄头往下挖一点,挖不动了,他就继续烧,这个场景是用人影的方式呈现出来的,毕竟也不能真把火堆拿到戏园里,这儿都是木头房子,万一失火可不得了。
但正是黑白色的人影,才能让人感受到那种沉默的悲伤,尤其是人影在动的时候,天上居然还有纷纷扬扬的雪花在落下来,这种任你怎么努力上天也不会垂怜一点的感觉……真是太让人难过了。
戏园里没人笑了,连一个杂乱的声音都没有,就是戏园里的伙计都不再走动了,无论看多少遍,他们都会在这里安静下来,然后控制不住的盯着台上那个魁梧的身影,再魁梧,那也只是一个可怜人而已。
这一幕也结束了,而这时候屈云灭低声问萧融:“那洒下来的是什么?”
萧融同样低声回答他:“撕碎的废纸,演完之后就扫下去了,下一场还能接着用。”
屈云灭:“……”
他的幕僚真是勤俭持家。
屈云灭正要继续往下看,突然,他听到旁边传来很细微的声音,萧融也听见了,他俩微微一顿,共同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只见赵兴宗鼻头红红,不停耸动,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抽泣,但他又控制不住,就只能靠着吸鼻子,把喷涌而出的泪意给逼回去。
屈云灭:“……”
萧融:“……”
他俩诡异的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默契的选择什么都没说。
都哭成那样了,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
……
第三幕开始了,这场戏其实不管怎么演都只是这六个人,各种效果都是靠着伶人的台词来展现的,比如这时候演的是他们已经加入了其他村落的队伍当中,他们正在往外面走,而在一个地方休息的时候,小女儿突然问自己的哥哥,什么是流民,他们是流民吗?
三个儿子里大儿子最稳重,二儿子跟老爹一个脾气,三儿子胆子最小,二儿子当场就要去找那个说话的人算账,大儿子拦他,而且脱口而出一句我们就是流民,二儿子的表情立刻变得很难看,他一拳打在大哥的脸上,两人扭打的像是要杀了对方。
老爹火速赶过来救场,并说出了这一折当中最重要的台词。
——流民又如何,被偷儿偷了家财的人从不以此事为耻,被天灾害得流离失所的我们为何要羞于提及这件事?!
此时是流民,难道我们一辈子都是流民了吗?那些嘲笑你们的人,往上数几代他们说不得连流民都不如!
人只记那些身份尊贵的祖宗,再往上翻那些做过奴隶、为贵人驾车的祖宗,你看他们是提还是不提。
记住,一时的高低贵贱不能决定你们一生的身份,但你们要是认命了,那才是真完了!
听爹的,咱们一家人拧成一股绳,找到那个能活命的地方,等咱们扎了根,咱们就不是流民了。
老爹抱着这俩儿子的头,大儿子和二儿子对视一眼,都沉默的听从了下来,这时候小女儿开始唱歌,歌词就是虞绍燮找的士人编的,宛转悠扬的曲调让这一家人安静下来,歌词描述的是风景,连带着观众的心也跟着宁静了许多。
然后台下就冲上来好几个胡人打扮的伶人,大叫着左劈右砍,而在一个胡人狞笑着把刀劈向惊恐的小女儿的时候,幕布被人拉上了,戏园的管事随后上来告诉大家,演完了。
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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