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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心荷的一天,这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她看看时辰尚早,听说父亲的腰又有所不适,刚打发下人到工部告假,今日要在府中休息一日,便吩咐丫鬟,她去看望陶成,陪父亲一同用早膳。
陶成“哎呀哎呀”
扶着后腰,面色痛苦地坐下,摇头看着一桌清粥小菜,觉得毫无胃口,只想躺倒。
随意扒拉几口,转头见长女也用得很不香甜,落筷有一搭没一搭,陶成问道:“我是因为腰疼,你莫非也是哪里不适,所以吃不下饭?”
陶心荷一惊回神,连忙掩饰性地端起碗,埋头喝粥。
直到下人不顾主子们在用饭,送来写着“顾”
这个大字、白色封皮的信函。
陶心荷感觉,终于靴子落地了。
三月十八半夜,顾老夫人在满堂子孙围绕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可惜她那时候已不能写字不能说话,无人明白她临终的意思。
皇上亲口御令,顾凝熙可以奉养祖母,顾二、顾三也一直没有异议。
结果顾老夫人一过世,顾凝熙强忍悲痛踉跄起身,要挑起主丧大任之时,他亲自请回府的亲三叔闹了起来。
顾三叔振振有词,皇上和朝廷之让顾凝熙养生,没提养死。
按照宗族习俗,自然该顾家长房主丧,可惜他大哥已死,顾凝熙出族,相当于长房无人,这么数下来,便该是顾三自己、顾老夫人的嫡亲幼子来完成这个重任。
顾二一大家子听得瞠目结舌,顾凝烈年轻气盛,直接指责说三叔是图谋办丧时候宾客送来的葬仪。
顾三和他的庶子们反唇相讥,说顾二让儿子出头挑事,目的是他自己想争这个权责。
顾二自然不认,力挺顾凝熙主丧。
顾凝熙眼睁睁看着二叔、三叔、堂弟弟们你一言我一语,吵闹成一锅热粥,心底无比悲凉,然而莫名多了一丝诡异的轻松,其实从礼法上说,他同这些不顾新逝之人尸身未凉的男人们,没有关联了,他是能够独善其身的。
就这么吵嚷到东方既白,才最终议定,就在新顾府里发丧顾老夫人,顾二、顾三作为唯二的儿子共同主事,顾凝熙不作为主人家答谢宾客致哀,只负责事务调度,相当于默默无闻,不出现人前了。
期间的心酸忍让、波折争执,令顾凝熙感觉比伺候照料老人家要劳累太多,因此丧后他几乎不再与顾三叔一家有什么往来。
等到与陶心荷重归于好后,多少次午夜私语,他都自嘲说,就是这次与血脉亲人的争锋,令他一夜成长,冷硬了心肠,锻炼了本领,后来才逐渐胜任皇上交办给他的那些艰难任务,踏实坐稳了他的官位。
再为顾家妇的陶心荷一路看顾凝熙蜕变成熟,自然明白他的不易,对此每一次都轻声抚慰,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此时的陶心荷,是刚接到丧报的和离之妇,居住娘家的居士身份,恰与父亲陶成一道用饭。
快速浏览过薄薄纸笺,对于落款是顾二、顾三而非顾凝熙有些诧异,陶心荷向父亲请示,他们等头七去祭奠还是出棺之日。
陶成却拍板,顾老夫人新丧,他既然在家,就趁着今日过府道哀吧。
从陶成的眼神里,陶心荷暗自解读,难道父亲是要我去安慰丧主顾凝熙么?可惜她又不能直问,先后说父亲腰痛还是休息为佳,对方刚开办丧事只怕正在烦乱等,都没劝陶成改了主意。
于是,在阴沉沉的春日里,随着丝丝凉风到新顾府吊唁的第一波人是顾族长带着若干旁支子弟,第二波便是陶成和两个女儿了。
遍寻不到顾凝熙的身影,陶心荷说不清自己心底的复杂感受,面上倒是一丝不乱,规规矩矩跟着父亲身后拈香祭拜。
顾二、顾三两人之间气氛明显发僵,彼此之间很少说话,陶心荷看出有异,一时意动,想到后院找女眷譬如顾二婶、顾如宁,或者莫七七也行,探问几句。
然而极为不寻常的,顾三作为丧主,紧紧张张、礼节都不周全地应对了他们,就话里话外请他们离开,直说府上忙乱,许多头绪还未理清,请亲友们头七再来。
顾三言语之间一直盯着陶成,仿佛怕顾凝熙的前岳父为他说话撑腰一般。
世人信奉死者为大,陶心荷忍了又忍没有插话,以免担上扰乱顾老夫人葬礼的罪过。
陶成其实并未多想什么,面向顾老夫人的棺柩叹着气行过礼,便带着女儿们离开。
步子犹疑、走在最后的陶心荷,不确定是不是听到了顾三明显放松的吁气声。
回到陶府,陶心荷才对父亲说出心中疑惑,被陶成反问:“那么,你希望父亲如何行事?”
陶心荷无言以对。
是啊,不仅是她,她们整个陶府都没有立场对顾老夫人的葬仪置喙,不能为顾凝熙争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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