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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姑姑干笑两声:“有一日小沈大人进宫,问了奴婢。”
程慕宁干脆放下了药碗,看起来也不虚弱了,“沈文芥又如何知晓?”
说罢,她又想起今日沈文芥的样子,于是问:“我方才见过他,他与从前大为不同了,怎么回事?”
杨姑姑这些年留意着前朝的动静,闻言大有说辞:“公主还不知道吧,三年前您离京后,沈大人便官复原职了,可他也不知怎么想不开,偏与圣上对着干,圣上喜欢什么他便弹劾什么,笔锋之犀利,言辞之放肆,几次三番惹得圣上大怒,光是在政事堂外就挨了好几顿板子了,倘若不是还有太傅护着他,如今恐怕都不在京里了。”
程慕宁却并不觉得十分意外。
沈文芥这个人,本就有棱有角,他师承太傅,博学多识,又是先帝钦点的最后一个状元郎,年少得志,风光无两,自然心高气傲看不上阿谀奉承那一套,何况作为御史台的言官,弹劾上谏本就乃他职责所在。
以他心直口快的性子,倒不至于有意同程峥对着干,恐怕是程峥所为他真看不惯。
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让一个踌躇满志的年轻人迅速苍老了十岁,程慕宁迟疑:“是打坏了身子?”
杨姑姑道:“那倒不是,上年他弹劾珍妃专宠祸乱后宫,又触了圣上霉头,本来也只是二十个板子的事,可……殿帅也不知为何,他素来与许相不睦,那日竟站出来替珍妃说话,还提议圣上将小沈大人发配去御马监,圣上应了。
唉,小沈大人养了一年多的马,若非公主回京,圣上恐怕还想不起他这个人,今日指不定还在马厩喂草呢。”
程慕宁愣了一下,京城传来的密报中似提过此事,但那信上只简要言命了程峥不听谏言,贬黜言官一事,却不知原来那被贬的是沈文芥……这就怪不得了,御马监,沈文芥那样满腔豪情之人,一朝壮志难酬,可不得心灰意冷一蹶不振。
想他莫名其妙被裴邵针对,又不知打哪得知了所谓“真相”
,于是惊恐万状地来向杨姑姑求证……
这误会大了。
可是裴邵乃武将世家出身,向来不屑做恃强凌弱之事,尤其是沈文芥这样寒门出身,并无家世背景的人,当年他偶有因流言蜚语胡乱吃飞醋的时候,也都没把沈文芥怎么样,这回……
程慕宁扶额,道:“红锦。”
红锦上前:“公主?”
“你明日去太医院拿两支上好的人参,给沈大人送去,叫他补补气血……”
程慕宁思忖片刻,又说:“再说我有事要问他,让他进宫一趟。”
除了说清误会,还有更要紧的事,比起她和程峥,沈文芥才是太傅的嫡亲学生,如今太傅闭门不出,想来也只有通过沈文芥方能打听太傅的近况了。
红锦应下,然而翌日一早,她揣着那两支人参原封不动又回来了。
银竹正伺候程慕宁用早膳,往她身后一瞥,“不是说请沈大人进宫来?”
红锦拧眉,一张脸皱巴巴道:“公主,奴婢没瞧见沈大人,府上的管事说他病了,下不了床,不宜见客。
他府上的人好生奇怪,大白日像见了鬼,慌里慌张的,明知奴婢是公主派来的人,不说好言相对,连门都没让我进去,还说没有沈大人点头不敢随意收外人的礼,还说……”
管事的还说:“顺便……劳烦姑娘转达公主一句,咱们大人如今已经心有所属了,愧对公主厚爱,但还请,还请公主另觅良人吧。”
“……”
程慕宁被胃疾折腾了半宿,眼下又宿醉头疼,闻言脑仁更是突突直跳,勉强冷静道:“你着人去传话,同他说,他若是不来,本公主便亲自移驾上门了,就问他怕不怕。”
沈文芥闻言,几乎崩溃。
他这些年的嶙嶙傲骨已经在马厩里磨得半点不剩,什么文死谏武死战,他如今锋芒尽收,只想得过且过,能活一天是一天,昨日酒醉,当着圣上的面出言不逊已经十分该死,今早连朝都不敢上,一连请了三日假在家避避风头,谁料在家也不得安生。
管事的见他来回踱步,道:“大人是怕殿帅?”
沈文芥搓了把脸,不然呢?
裴邵那个人,简直……蛮不讲理!
从前还以为他金戈铁马炼出的铮铮铁骨,哪知专擅跋扈起来也毫不手软,他被打发去御马监之前裴邵在朝上同他对着干,阴阳怪气句句刁难,他被打发去御马监之后也不曾消停,御马监几回给禁军送马匹,只要轮到他去,必定吹垢索瘢故意找茬。
那周泯有一回幸灾乐祸时说漏了嘴:“唉,谁让你与长公主郎情妾意,还来骗我家小主子的感情。”
沈文芥这才知道怎么回事,从此绕着裴邵走。
至于长公主,昨日她进京他都不曾去接驾,避嫌之心天地可鉴。
看他如此焦灼不安,管事的安慰道:“眼下大人去不去都一样,裴府那边想必已经知道了,方才那宫女是乘着宫里的车架来的,我瞧周侍卫正好打门前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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